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;祭台上躺着的人喉咙里发出干涸的哀鸣,手不甘地往空中伸出,颤抖了两下,终是无力地垂落。

    与此同时,那头的和尚就扯了个麻布袋出来,点燃最后一团火,然后用袋子一收——

    麻布袋涨得鼓鼓的,里头仿佛还有东西在动。

    众人看得都倒吸一口凉气,有胆子小的,扭头就跑出去老远。

    李怀麟神色复杂地看着那袋子,侧头问柳云烈:“东西呢?”

    柳云烈递来一个宝匣,他打开,里头是一块粉碎的玉佩。

    “让他们一并做法吧。”合拢匣子,李怀麟让人送去祭台。

    高僧接着宝匣,只看了一眼,就扔去旁边的火盆里烧了,并让人传话:“冤魂已收,需要再做两日法事超度。”

    一旁等着的白德重老泪纵横,上来就朝李怀麟跪下了:“陛下,可否将珠玑还给老臣?”

    李怀麟看着那祭台上毫无生气的人,略微一思忖,道:“你且把人带去福禄宫歇息,等她醒了,朕还有话要问。”

    皇帝戒心重,没那么容易放人走。

    白德重垂眸,僵硬地应了一声“是”,便带着几个人上前,将不知是死是活的白珠玑给抬了下来。

    “珠玑……”一探她的鼻息,当着这么多人的面,白德重也不要什么礼仪颜面了,直接哽咽出声、老泪纵横。

    李怀麟看着,抿唇道:“白四小姐也真是遭了无端的灾祸。”

    “是啊。”柳云烈应和一声,扭头看着旁边的灵秀道,“你跟着去看看,若是你家小姐回来了,让人来禀告一声。”

    灵秀是分得清丹阳和白四小姐的,让她去看着,可以杜绝后患。

    “是。”灵秀乖巧地应了,同白德重一起前往福禄宫。

    护卫一路紧盯,完全没有因为驱魂结束了就放松。但白御史是真真切切的伤心,他们半点破绽也没看出来,听他的哀哭声,他们甚至也被感染得有点难过。

    于是到了福禄宫,他们就守在殿外,留了两分安静给里头的人。

    白德重止不住地哭着,压根没敢停,就算脸上没眼泪,声音也是情真意切的。

    李怀玉睁眼看着他,小声赞叹:“您也是厉害啊!”

    本以为正经如他,是不会演戏的,谁知道这还是个老戏骨,听这哀伤的哭声,她都差点以为自己没命了。

    瞪她一眼,白德重一边哭一边沾水在桌上写:出宫。

    灵秀贴着门听了听外头的动静,跑回来焦急地小声道:“不行啊,外头全是人,没办法出去。”

    原以为在祭坛上瞒天过海,他们就能把她给带走了,谁曾想皇帝竟戒备至此,非得等人醒了再问话才肯放人。

    眼前的白珠玑依旧是李怀玉,若是瞒不住皇帝怎么办?那白府和那满祭坛的和尚,都一定会被牵连。

    白德重和灵秀都有些着急,可坐在对面的李怀玉却很是镇定。

    她伸手托着下巴,很是好奇地问他们:“你们不想白四小姐回来?”

    白珠玑才是白德重的亲女儿啊,他有什么理由帮她这个以前他最讨厌的长公主?

    灵秀蹲在她身边,小声道:“奴婢伺候了小姐十几年,若是可以,奴婢也想让小姐回来。”

    但是,她的小姐早在四月初四那日就死了。

    五日前,寒山寺的高僧来了白府,高僧告诉他们,人只有死了,身躯才会被别的魂魄占着,一旦把这魂魄赶走,原身也就是一具尸体了。

    也就是说,让白四小姐还活着的是李怀玉,她一旦出事,白四小姐也就该入殓。

    灵秀低低地将这些话解释给李怀玉听,神色有些哀恸。

    李怀玉沉默。

    说实话,三魂七魄之类的事情,就算她是借尸还魂过了,也依旧不太清楚究竟是个什么名堂。这些压根没死过的高僧,到底是为什么这么笃定白四小姐的魂魄一定不在了的?

    摸了摸手腕上的佛珠,她眼神微动,心里泛上来一股子难以言喻的感觉。

    “现在怎么办?”灵秀犹自在着急。

    白德重止了哀哭之声,眉头紧皱,看起来也很为难。

    怀玉很是轻松地叩了叩桌面:“找个火种来就好。”

    今日就算他们不出手相助,她自己也是准备了逃生之法的,眼下既已经到了福禄宫,一切都简单了不少。

    起身扶着桌子稳了稳身子,怀玉抬步,慢悠悠地往门口走。

    “您干什么?”灵秀吓得跟过来扶着她,看了看映在殿门上的四个影子,连连摇头,“有人,有人守着的!”

    “我知道。”怀玉点头,走到殿门边,伸手就轻轻敲了两下。

    “怎么回事?”门外守着的一个人疑惑地转身,问了一句。

    回答他的是旁边护卫的一记手刀。

    “咚”地一声响,那护卫连人带刀一起倒在了地上,殿门接着就被推开。

    灵秀惊得拉着李怀玉就往后退,抬眼看去,就见三个穿着护卫衣裳的人跨门进来,摘了银色红穗的头盔,抱在手里朝她身边的人躬身:“殿下!”

    “没时间耽误了。”接过清弦递来的火折子,怀玉回头,看着白德重和灵秀道:“你们赶快离开这里,去同陛下禀告,说我已经醒了,请他来看。”

    白德重打量那三个护卫一圈,皱眉:“你要逃?”

    “我不逃,等着害死更多人吗?”痞笑一声,怀玉伸手抓住白德重的胳膊肘,半扶半推地就把他往外送。

    这动作很没有仪态,很不符合礼教,白老头子的眉头又皱起来了,在殿外站定,他回头看着她道:“大魏律法第七十二条,故意纵火,烧毁官邸或宫殿者,处流放之刑!”

    一听这熟悉的强调,怀玉竟觉得有点高兴,下巴扬了扬,努嘴道:“我烧完就流放自己,您放心!”

    白德重板着张脸,盯着她沉默了片刻,低声道:“路上小心。”

    喉咙一紧,怀玉愕然地看着他。

    说完这话,白德重也没打算留下来看她纵火,带上灵秀,头也不回地就走了。

    这老头子还真是……

    扶额摇头,李怀玉忍不住咧嘴笑了一会儿。

    清弦递来了晕过去那护卫的装束,她接过换上,打燃火折子点了福禄宫里的纱帘,等火势起来了,才跟着清弦等人一起,很是镇定地离开福禄宫。

    谋逆一案关进大牢的人太多,陆景行捞不出死牢里的人,却是能捞出几个罪责轻的。清弦这几个人混在被监管的造反禁军之中,很容易就被陆景行救了出去,眼下只要他们能顺利出了三重门,就彻底安全了。

    身子依旧很难受,怀玉勉强撑着,学前头他们的模样,昂首挺胸神色自如地捏着刀迈步子。

    然而,白珠玑这个头委实矮了些,要是一个人的时候还好,但跟清弦赤金他们站在一起,就整整低了一个头。

    “那边的。”刚出福禄宫,外头就有巡逻的郎将喊住了他们。

    心里一紧,怀玉屏息低头,站在最后。清弦等人很是自然地将她挡住,拱手问:“大人有何吩咐?”

    郎将疑惑地看了看他们身后那个小不点:“那是谁?”

    清弦微笑,赤金和白皑左右看了看,发现这四周无人,也都笑了笑。

    “你们笑什么?”郎将皱眉,心里正生疑呢,就感觉后颈一痛,眼前一黑——

    “快走!”怀玉低喝。

    清弦很是麻利地将昏过去的郎将拖到旁边的草丛里,赤金和白皑一人一边,半扶着她,飞快地抄小路逼近宫门。

    “殿下。”看着宫门口的守卫,清弦喘着气小声道,“陆掌柜已经联系过今日看守宫门的卫尉,但那人似乎油盐不进,若是等会被拆穿,咱们可能要硬闯。”

    “怎么会这样?”李怀玉嘀咕,“那卫尉不是挺好说话的吗?”

    “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,您头埋低些。”清弦说着,掏出了伪造好的手谕,大步上前去。

    看见人来,宫门处执着画戟的守卫“锵”然将长戟交叉拦路。

    清弦双手捧着手谕走到旁边的卫尉面前,低头道:“奉陛下之命出宫。”

    那卫尉眼神很是古怪,看了他两眼,伸手接了手谕,没立马打开,倒是看向后头那几个人。

    赤金很是紧张,高大的身子挡过来,将李怀玉遮了个严实。

    然而,这宫门两边立着的人甚多,他挡得住卫尉,也挡不住旁边守卫的目光。

    “大人!”有个守卫看后头那小个子鬼鬼祟祟的,忍不住出声提醒。

    呼吸微窒,李怀玉衡量着形势,听见这声音,已经做好了要杀一场的准备。

    但,那头的卫尉捏着手谕慢悠悠地翻开看,好像压根没听见旁边人的警示,看完在出宫记录上记了两笔,便摆手道:“放行。”

    竟然放他们走?怀玉错愕,清弦等人按在刀柄上的手也松了。

    四个看起来就形迹可疑的人,竟在宫门六十多号守卫的眼皮子底下溜出了宫。

    直到坐上了马车,李怀玉都还有点不敢相信:“他瞎了?”

    清弦摇头:“目光如炬,几乎是一眼就发现手谕上的玉玺是假的,看我的眼神都让我觉得慎得慌。”

    怀玉震惊了:“那他还放我们走?”

    清弦也想不明白,思忖了好一会儿,最后道:“许是陆掌柜的油盐进了吧。”

    除了这个,也不可能有别的解释了。

    怀玉缓缓点头,手指无意识地拨弄着腕上的佛珠,朝外头驾车的赤金吩咐:“往江府的方向走。”

    江府?赤金摇头:“殿下,现在宫里应该已经发觉不对劲了,京都不久就会戒严,咱们直接出城,许是还有一线生机……”

    “来不及的。”怀玉低声道,“马车从这里往西城门走,最快也要一个半时辰才能到城门口,皇帝封城的消息应该比咱们先到。”

    “可,去江府有什么用?”赤金不解,“听消息说,江府的人今日一早就都出城了。”

    江府的登高望远,全府上下的确是都要去的,但……

    微微勾唇,怀玉道:“有个好姑娘在等我。”

    徐初酿跟她约好,只要天还没黑,她就会在江府门口等着。

    江府的马车出京是不需要检查的,就算城门戒严,她也出得去。

    赤金不再多问,调转马头,飞快地往江府赶。

    “殿下,您脸色很难看。”清弦伸手拭了拭她额上的汗水,“在牢里受苦了?”

    “没事。”伸手捂住小腹,怀玉道,“等安顿下来,先给我找个大夫吧。”

    白皑看着她这副摇摇欲坠的模样,忍不住伸手,将她揽过来,让她靠在自己肩上歇息。

    清弦刚伸手呢,就被他抢先了,秀气的眉不悦地皱起来:“你又跟我争?”

    “争什么?”白皑道,“你没看见殿下不舒服?”

    “我看见了,但殿下离我更近,你扯什么?”

    “你!”

    熟悉的斗嘴声,以前飞云宫里每天都能听见。眼下再听,怀玉倒是笑了:“让你们装面首,你们倒是真装得像,连争风吃醋的桥段都有。”

    这哪里是装?白皑和清弦一直看对方不太顺眼,白皑觉得清弦娘,清弦觉得白皑呆,要不是中间有个李怀玉,他们老早就得打起来了。

    不过两人都很识趣,没人会对殿下说什么露骨的话,要较劲,也是彼此心知肚明地暗着来。

    眼下还是逃亡关头,他们也没吵多久,一到江府门口,个个都噤了声。

    “弟妹?”马车外响起徐初酿试探的声音。

    怀玉将车帘掀开一个角,笑着朝她道:“二嫂果然守信。”

    左右看了看,徐初酿递给她一件斗篷,看她穿上将脑袋都罩住,才扶她换车。

    “你救了家父,这点小忙,我怎么也是要帮的。”她低声道,“只是动作得快些,君上他……”

    怀玉上了马车,在里头坐定,帮忙掀着帘子,好奇地问:“君上怎么了?”

    话刚落音,江府紧闭的大门就打开了,江玄瑾带着乘虚从里头出来,两人低声说着话,尚未抬眼往外瞧。

    李怀玉吓得浑身汗毛倒竖,清弦等人也是骇得不轻,飞快地蹿进车厢,将车帘死死按住。

    “咦,这是谁家的马车?”乘虚抬头看了看,好奇地问,“二夫人?”

    徐初酿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,手里死死地掐着帕子,嘴上强自镇定地道:“不知道呢,我方才出来就见停在这里。”

    “奇怪了。”乘虚走过去翻了翻车厢,疑惑地挠着头。

    江玄瑾面无表情地看了徐初酿两眼,开口道:“二嫂可方便载本君一程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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