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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江玄瑾,你干什么!”

    后头跟着的就梧见状,怒喝一声,上来就想挑了他的剑。

    然而江玄瑾反应极快,伸手拉了李怀玉过去,将她身子一转,反扣在怀里,长剑又横上她的脖颈。

    就梧一窒,不敢置信地看着他。

    外头的打斗声一点点小了下去,徐仙和云岚清好像都在喊叫着什么,四周的人渐渐都停了动作,怔愣地朝这边看过来。

    怀玉靠在他怀里,像无数次被他从背后拥着一样,抵着他的胸膛,能感觉到他的温度。

    但这次,她浑身发凉,从喉咙一路凉到指尖,一双眼睁得很大,眼里完全没有焦距。

    “你……”她听见自己的声音,极轻极轻地问,“想杀我?”

    江玄瑾冷笑了一声,抵着她的剑半点没松。

    这行为就已经是个回答了,怀玉忍不住笑出声,眼眶却也红了:“为什么啊?”

    她这么担心他,拼了命地想来救他,没怕过死,也没怕过闹得天翻地覆,可独独没有想过,打开这扇门迎来的会是他的剑。

    她想不明白,怎么也想不明白。

    “君上,住手啊!”徐仙冲上来,震惊地看着这场面,慌忙喊了一声。

    江玄瑾面带讥诮,冷声道:“让你们的人放了兵器束手就擒。”

    束手……就擒?

    一听这个词,云岚清和韩霄都飞快地反应了过来,扫一眼四周的情形,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。

    中计了!

    私调禁卫军,当朝挟持君上,围困御书房,这些行为等同造反。

    “不!”李怀玉摇头,轻吸一口气,抬头去找方才还在外头的李怀麟。

    怀麟知道的,他们不是造反,他在朝堂上都感谢了徐仙,分明是被困,需要他们救驾,他知道的。

    可是,这一眼看出去,怀麟已经站在离他们很远很远的护卫之中,神色冷冽,似乎没有任何话要说。

    怀玉一怔。

    “不必再挣扎。”她背后的人淡淡地道,“你逃不掉了。”

    徐仙等人看着李怀玉脖间的血,纷纷都放下了手里的刀剑,被后头冲上来的护卫押得跪倒在地。就梧在旁边还想救她,一双眼里满是心疼和气愤,可他一动,江玄瑾的剑逼得就更紧,他只能僵硬地站着,然后被后头的护卫一脚踢在膝盖窝,狠狠地跪了下去。

    冰凉的手指止不住地颤抖起来,怀玉几乎要不能呼吸,梗着喉咙里的东西,一字一句地问他:“不是说……喜欢吗?”

    不是说会相信她吗?

    不是说……伊人珍贵如厮,当护手里心上,生莫敢忘吗?

    这算什么?

    这到底算什么?!

    “喜欢?”

    轻慢地咀嚼着这两个字,江玄瑾面无表情,眼里满是嘲讽。

    “微臣如何敢喜欢殿下?”

    殿下。

    这两个字从他嘴里吐出来,依旧还带着缭绕的佛香和鹤顶红的气味。

    时光好像根本没有流动,现在好像还是三月二十七,宜丧葬的好日子,他把毒酒换成了长剑,又要送她下黄泉。

    身子一抖,怀玉慢慢扭头,任由脖子被他的剑割开皮肉,血不断地往下流,也把脸朝着他。

    “你怎么知道的?”

    “山石竹林。”江玄瑾微微皱眉,“我也在那石屏之后。”

    沙沙响动的竹子能掩盖她的人的呼吸,自然也能掩盖他的。他把她与柳云烈的对话,全都听进了耳里。

    ——我一开始接近他,还想过杀了他呢。

    回忆起自己那日说过的话,怀玉的脸上的血色消失了个干净。

    “你能再信我一次吗?”她伸手缓缓抓住他的衣袖。

    江玄瑾轻笑,眼里半分感情也没有:“我信过你很多次了。”

    然后发现,每一次都信错了,她从头到尾都一直在骗他,什么喜欢他,什么想跟他在一起,她最开始就是想杀了他的,一路逢场作戏,就是为了利用他替她翻案。

    丹阳长公主,柳云烈说得没错,这个人心机深沉又心狠手辣,哪怕是死,也留了后招来对付他。

    他差点就一败涂地。

    止不住地低笑,江玄瑾问她:“你看着我一步步踏进你的陷阱,看着我对你动心,是不是觉得心里很舒坦?”

    昔日杀了她的人,如今被她玩弄于鼓掌之间,像个傻子一样毫无察觉。这样的报仇方式,想想都觉得痛快啊。

    诛命哪能比得过诛心呢?

    “不是。”怀玉摇头想解释,可外头突然涌来了极多的护卫,不由分说地押了徐仙等人就想走。

    “等等!”她慌了,“江玠,他们都是来救你的,你不能这样对他们!”

    救他?江玄瑾道:“本君一直在御书房里好端端的,何须人来救?事到如今,殿下还要撒谎吗?”

    “谋逆之罪,其罪当诛。这一回,是你亲手把你身边的人,都送上了黄泉。”

    呼吸一窒,怀玉心头大痛,眼泪终于是忍不住大颗大颗地往下掉,带着哭腔道:“你有什么冲我来也好,他们当真只是为了帮我救你!”

    “我不信。”江玄瑾平静地朝她吐了这三个字。

    怀玉气得伸手就想打他,手扬到一半,却被他伸手抓住。

    “殿下!”后头的就梧挣扎着没肯走,看着她的动作,惊喝了一声。

    她这一动,脖子上的伤口更长,简直是触目惊心。

    听见他的声音,江玄瑾侧头过来看了一眼,眼里冰霜结得更深:“怪不得。”

    怪不得这些人都帮她护她,飞云宫的面首啊,十几个人呢,每一个人都给她侍过寝,都是她的人。

    “你可真厉害。”他道。

    怀玉又哭又跺脚,急狠了抓过他的长剑,手被划破也不管,沙哑着声音朝他道:“你不就是想让我死吗?我如你的愿,你放了他们!”

    说完,捏着剑就往脖子上狠狠一抹——

    江玄瑾瞳孔紧缩,强硬地掰开长剑,伸手捂上她的咽喉。

    一剑下去,鲜血淋漓。

    “君上!”旁边的乘虚红着眼低喝。

    长剑落地,“哐啷”一声响,江玄瑾捏着被划伤的手,退后两步道:“把她捆起来。”

    顿了顿,又补上一句:“嘴也塞上。”

    “是。”旁边的护卫应声上来。

    怀玉站在原地,抬眼看了看外头被押走的那群人,又最后看了江玄瑾一眼。

    感情这东西,哪是说动就能动的?一动情,所有柔软的地方就都呈露到了他面前,只要他一剑刺过来,她就会痛不欲生。

    二嫂说得没错,要是没那么喜欢,就不会这么难受了。

    丹阳想得很明白,所以二十多年来,从没被人伤过心。可她现在怎么就跟疯了似的,胆子大到跟仇人谈情说爱呢?

    瞧瞧,下场有多凄惨?

    紫阳君就是紫阳君,心怀家国天下,为人刚正不阿,与她这样卑鄙无耻的人,不是同一条路上的。

    注定不会有好结局。

    不再看他,怀玉垂眸,任由护卫押着她往外走,心口像是破了个巨大的窟窿,凌冽的秋风全往里头灌,灌得人遍体生寒。

    李怀麟站在御书房外头的广场上,被护卫紧紧护着。旁边的禁卫跪了一地,怀玉走过去的时候,停下来示意旁边的人把她嘴里塞着的东西拿掉。

    乘虚犹豫片刻,取了她嘴里塞着的布团。

    怀玉看向那头问:“怀麟,你是什么时候认出我的?”

    别开目光不敢看她,李怀麟没有吭声,微微忽闪的眼睫泄露了他的心虚。

    于是怀玉就明白了,轻轻点头,似笑非笑地道:“皇姐教你的手段,你终于会用了。”

    只是,第一个来尝的,竟也是她。

    收回目光,她挺直脊背,装作无所谓的模样让乘虚继续把她嘴塞住,然后往前走。

    可就梧回头看的时候,却见她满脸茫然,眼里像是有一层薄薄的琉璃,轻轻一碰就会碎得稀烂。

    “殿下。”他皱眉朝她喊,“您还有我们,我们是永远不会背叛您的!”

    李怀玉听不见,她怔愣地数着脚下的青石砖,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一场噩梦。

    会不会马上就梦醒了?梦醒了之后,她还在飞云宫,父皇仍旧慈祥地抱着怀麟冲她笑,怀麟也依旧用那甜甜的声音喊:“皇姐最好!”

    窗外的暖阳照进来,什么坏事都没有发生,她有父皇,有皇弟,一切都好好的。

    能醒吗?她要受不住了……

    “殿下!”有人惊呼一声。

    怀玉再没力气回应,两眼一黑,终于是昏了过去。

    大兴八年八月二十五,丹阳余党调动三万禁军当朝谋反,挟持陛下于御书房。幸得紫阳君援兵赶到,圣驾无碍,余党尽数关进死牢。

    百姓们听见消息,依旧议论纷纷。

    “这长公主,死了这么久了,她的人都还作妖呢?”

    “就该一网打尽,管他什么功臣不功臣的,瞧瞧这都干的什么事儿?”

    “君上这回又立了大功啊,朝廷里就该多些他这样的好官!”

    陆景行站在沧海遗珠阁门口,白着脸听着外头的话,捏了扇子就往外走。

    寻常人进不去的死牢,他有钱能使鬼推磨,只是多等了两个时辰,等前来审问的官员都走干净了,他才跟在狱卒身后进去。

    牢房里阴暗潮湿,死牢这一片阴气犹重,他走到最里头那一间,看见那靠着栅栏坐着的人,轻唤一声:“怀玉。”

    李怀玉披散着头发,穿了一身囚服,脖子上缠了一圈白布,闻声回头,她轻笑:“我就猜你会来。”

    看着她这白得跟纸一样的嘴唇,陆景行皱紧了眉,蹲下来抓着她身侧的栅栏,伸手去碰了碰她的脸。

    “是不是瞧着挺惨的?”怀玉笑嘻嘻地道,“难得你不挤兑我,眼神里还满是心疼。”

    “难过吗?”他问她。

    笑意一僵,怀玉垂眸:“你会不会安慰人?我对你笑,你就该对我笑,说这些话,我是会哭的。”

    陆景行伸手就递了手帕给她。

    喉咙一紧,怀玉哑声道:“我哭起来很厉害的。”

    “我知道。”陆景行道,“这么多年了,你还有什么样子是我没见过的?”

    心里的酸水一波一波地往上涌,怀玉咬牙,额头抵着栅栏,像只受伤的小兽,止不住地呜咽。

    “我害了徐仙他们!”

    就因为她担心江玄瑾,害了这么多的人,还不如一开始就没有借着白四小姐的身子活过来,他们至少都还活得好好的,不会像现在……

    “谁也没有料到会变成这样。”陆景行拿着帕子,轻柔地替她擦着脸,“决定是大家一起做的,不怪你。”

    “怎么可能不怪我!”怀玉低喝,一拳砸在了栅栏上,“要不是我,大家都压根不会进宫!”

    陆景行一顿,伸手把她的拳头拉过来,皱眉看着上头砸出来的伤口,摸了摸袖袋,颓然地道:“祖宗,我没有带药来。”

    怀玉恼道:“你能不能骂我两句?”

    “你这要求有点特别,但我还是不想满足。”陆景行勾唇,凤眼里带着笑意。

    怀玉怔然地看着他,看了一会儿,伸手扶额,忍不住也低低笑了出来:“哪有你这样的人,压根不知道事情有多严重似的。”

    “我知道,但天无绝人之路不是吗?”陆景行道,“只要你还活着,一切都好说。”

    哭笑不得地抹了把脸,怀玉道:“陆景行,你是不是喜欢我啊?”

    “殿下多虑。”他对答如流,“草民眼睛还没瞎。”

    爆了句粗,怀玉一脚踹到栅栏上。

    陆景行勾唇,从后腰摸了他的折扇出来,往面前一展,道:“殿下要是哪日对草民动了心,倒是可以说一声,草民给过嫁妆,还没尝过给聘礼是什么滋味儿。”

    “你就贫嘴吧!”李怀玉又气又笑。

    皓月当空,已经没有月中的那么圆,夜风凉得沁人衣裳,牢房里的声音传出来,显得有些小。

    江玄瑾靠在外墙上,沉默地听着里头的人嬉笑打骂,手上一圈儿白布在夜色里有些醒目。

    “我之前说,你总不信。”柳云烈坐在旁边放着的肩舆上,脸色苍白,手还捂着腹部,“如今是彻底信了吧?”

    说着,又嘀咕:“不过也怪不得你,她男人极多,自然最明白如何蛊惑人心。”

    站直身子,江玄瑾抬步往外走:“你费心了。”

    “能让你看清她的真面目,我的心就算没白费。”示意随从抬起肩舆跟上他,柳云烈道,“赶快写休书吧,眼下不宜再同她有牵扯了。”

    走了两步,又停下步子,江玄瑾侧头问他:“徐仙等人,为什么会突然造反?”

    他进宫,本是打算同齐翰对质的,谁知道齐翰竟然说徐仙有谋逆之心,已经在暗处准备好了兵马,要他先将别的事都放一放,全力护驾。

    他本是不信,结果静待五日之后,徐仙当真动了禁军、挟持陛下。

    可是,原因呢?徐仙不是个会冲动的人,朝中有他在,就算陛下遭遇了不测,造反之人也绝不会有什么好下场,那他为什么还要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?

    是因为……丹阳吗?丹阳想谋反?

    可是,她如今已经换了一副身躯,骨脉里流的都不再是皇室的血,谋反来有何用?

    一想到她,他心口还是闷痛,痛得嘴唇都发白。

    “反贼的心思,我哪里知道?”柳云烈道,“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,他们现在为了保命,定会用各种借口来开脱,你切莫再信。”

    皱眉看他一眼,江玄瑾目光幽深:“你的话,我就能信了?”

    柳云烈一顿,继而笑道:“你也不必信我,信你看见的事实就可以了。”

    “他们谋反,是事实。”

    垂了眼眸,江玄瑾继续往外走,出了大牢的范围,一路往江府走。

    上马车的时候,他有些走神,一步没有跨稳,差点摔下去。

    “主子!”乘虚焦急地扶住他,“您还好吗?”

    怔愣地看了那车辕一会儿,江玄瑾突然就想起之前赖在这上头不走,非要跟他一起去药堂的人。

    那个时候的李怀玉,分明知道他是谁。到底是带着怎样的心情,对他唱出《春日宴》的?

    春日宴,绿酒一杯歌一遍。

    再拜陈三愿:一愿郎君千岁,二愿妾身常健,三愿如同梁上燕,岁岁长相见。

    “我想与你,长相见呢~”

    心口一疼,江玄瑾咬牙,眼里陡然染上恨意,捏着拳头在原地站了许久,才沉声道:“走回去罢。”

    “什么?”乘虚以为自己听错了,看了看他们所在的位置,又看了看他家主子。

    江玄瑾执拗地重复:“走回去。”

    他不想再坐这辆马车,也不想再想起牢里的那个人。

    可是,为什么呢?他也想问为什么,为什么看起来眼里都是情意的一个人,竟是一直在骗他的?为什么口口声声说着心疼他的人,竟是一直存着要杀了他的心思的?

    为什么答应了不骗他,结果从来没有说过真话。

    为什么说好了不松开他的手,结果还是以这种方式松手,叫他跌落万丈深渊,粉身碎骨!

    为什么啊……

    “你真好看,我想把天下最甜的橘子都剥给你吃!... -->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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